大家好:


  我們無論觀看美人或美景,就只是那瞬那間的感動,就只是那片刻的震憾,不必言說,那時的你、我就是知道「美在於斯矣!」。永恆的美畢竟只是我們事後或道德性的評價與定論,但我們一生能感受的大部為即時或片刻的,雖不至於「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極端,但那時我們心情搖曳、眼光緊隨,或無法言語,欲說還卻的心情我們經過多年還記得的,就像瑞典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委員之一的馬悅然先生所說「永久的霎時感」,或是南方朔所提「偶然」、「邂逅」,這般的悸動與情感或情緒的不捨,我們都有過。


  問題在於你會認真對待嗎?或你會嚴肅處理嗎?這時那句「性格決定命運」的老話又要提出來了。若你跟著感覺走,或許美好的事緊接而至,但又或許悲劇就慢慢形成了。我想不如有著點空間與時間的距離來得適當與自由,太多牽連,人生太累了,片刻就是永恆,說失去,反而是種永恆的珍藏。


  我寫的不如二位大家甚遠,只是想與你分享,人生的美感經驗舉世也許皆同,但要你以敏感多情的心體會,只是不要耽溺或沈迷,我如果將美好的事保存心中,那就是永恆,如企圖實質上擁有,那時間與空間將因此而被他人的軌道所奪去。


 有空慢慢欣賞這兩篇佳文,我很喜歡,相信你們必定也會喜歡。


   克偉 與你共享美好的剎那


大家小散文》永久的剎那


【馬悅然】


  我認識的一位畫家的妻子有一次告訴我,她有時候看她丈夫畫的畫兒忽然會想:啊,要是再美的話,我就接受不了,就活不下去了!我自己有時也有同樣的感覺。我讀我極其欣賞的一首詩或者聽一種最使我感動的音樂時,忽然會感到時間停止了,或者濃縮成一種包括「一」的一切的剎那。這種感覺真是又可驚、又可怕的。因為時間停止,你的生命也就完了,那種審美的經驗給我一種決定活不下去的震驚。


  我住在峨嵋山報國寺的時候,有一個和尚願意教我打坐。我打過好幾次坐,可是從來沒有到過彼岸。但是我願意相信我經驗過的那種審美的震驚也許接近於禪宗所講的「覺悟」。


  我的一生當中有幾次經驗過一種與這「永久的霎時感」類似,可是一點也不可怕的感覺。頭一次是五十六年前,我那時才二十二歲。有一次我在瑞京乘電車時,在我正對面坐著一個跟我歲數差不多的非常美麗的姑娘。她美得我非看她一眼不可。她同時正對著我的眼睛看著我。我霎時間感覺到我的眼光穿進她的心裡,她的眼光也穿進我的心裡;我忽然懂得我們兩個不僅是一體,我們好像跟四海之內,跟全宇宙的一切眾生都成為一體。這絕對不是一見傾心的感覺,是一種非常強烈的、可是與情慾的滿足毫無關係快感。那姑娘下一站就下車了,我以後沒有看見過她。可是我到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她的外貌和體態。


  五年前,我跟詩人向陽出席一場在紐約舉行的座談會。向陽跟我住的旅館門口之外,每天晚上睡著一個年輕的乞丐。一天晚上我在一家中國飯館買了幾樣菜和一罐啤酒送給他。他說「謝謝」時,我們兩人的眼光霎時間正相視。我那時所感覺到的跟我在電車上看那美麗的姑娘感覺到的完全一樣。


  據我看,美是真理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當我尋到了關於一個難懂的古代語法結構或者一種方言語音系統的正確的解釋,我會感覺到那個解釋是非常美的。研究工作與審美有一定的關係。我年輕的時候做研究工作的目的是助長我發跡,希望同行的學者會肯定我的學術上的資格。年紀大了以後,這些觀念越來越不重要。我現在的研究目的是尋找那種真理之美,滿足自己的興趣。我很可能是一個非常自私的老頭兒。



【2002/08/09 聯合報】


 



 


交臂而過的邂逅


◎南方朔


我們踏進電梯間,就我們兩個。


相互凝望,僅止於這樣。


兩個人生,一個瞬間,豐富而美好。


她在五樓離去而我繼續向上


心裡知道永遠不會再相遇,


這是只有一次而也是全部的邂逅,


如果追隨著她,我將在她軌道上


失去自己的人生,而她走向我


也只會是在今生之後


  這首非常好的短詩,出自近代捷克詩人霍南(Vladimir Holan’1905 –80)之手,詩名〈電梯間的邂逅〉。這首詩很自然的會讓人想起徐志摩的〈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踨影。


你鄉相迎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到了今天,我們已經知道徐志摩其實是個用情非常不專的人。他感情空虛,需要被大量的愛來灌溉。這種對愛情的饑渴,使得他急著要把只是短暫的邂逅固定成愛情。他猛追林徽音(林徽因)不著,又追陸小曼。〈偶然〉即是追求林徽音失敗後之作,但前只是短暫的覺悟與清醒,很快的他又在追求陸小曼裡變得迷糊。


  無論〈偶然〉或〈電梯間的邂逅〉,說的都是對人生與愛情的一種態度。生命裡有許多事情都是偶然,有偶然當然也就會有惆悵,但對這些偶然最好是以感謝的心遠觀,而不宜近褻強求,否則人生就會為此而忙亂不堪。如果一個人對每個邂逅的女子都要請問芳名,留下地址,這搞得完嗎?


  寫〈電梯間的邂逅〉的霍南,我們並不熟悉,但卻是廿世紀捷克的前幾名大詩人之一。他和一九八四年獲諾貝爾獎文學獎的塞佛特(Jaroslav Seifert’1901-1986)同級,都是以探討人生哲理取勝,被稱「形上學詩人」,但霍南早死了幾年,遂與諾貝爾獎交臂而過。


  由〈電梯間的邂逅〉,就想到霍南另一首可以對比著來讀的作品〈為己〉:


太多蘋果卻無蘋果樹


因而現在再也見不到蘋果,太多的激情卻沒有了愛


現在遂失去了神聖的名


每個人都為他自己


我們有的時間都只是剎那


它無法長久


  多注意久遠的時間,不要只看著短暫的瞬間,不但對愛情應如是,對世事不也相同!


(原戴於91/10/07中華副刊之「一砂一世界」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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