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克偉部落格

    

「有沒有搞錯？家裡有籃球和排球為什麼要列冊呈報給里公所？」「什麼？是擔心有人綁著球游泳到大陸？這怎麼可能？政府簡直是杞人憂天嘛，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這個在我心裡放了二十年，幾乎都已經快要忘了它的存在的疑惑，日前卻因為叛逃軍官林毅夫返台探親一事在媒體上吵得沸沸揚揚的，意外得到解答，原來當年金防部這一些奇奇怪怪的規定，都是拜林毅夫叛逃之賜！

    在戰地金門土生土長的我，多年來早已經習慣戰地的一切，包括常常要躲防空洞、對岸宣傳砲單打雙不打、晚上要宵禁、三不五時再來個演習、以及常常在八點檔連續劇大結局當天碰到大停電，恨得牙癢癢的，卻無處投訴的苦楚。

    「誰教我們住在戰地嘛，沒辦法。」老爸老媽常這麼說，而其實，時間一久這一切就像家常便飯，滿街的阿兵哥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未來要嫁「幾顆星的？」也成為姐妹們小時候的志願，但沒想到的是，五個姊姊中竟然有三位真的嫁給職業軍人。

    因為是戰地，常常會出現一些特殊的單行法，記得有一年發生嚴重空難，一架從金門飛往台灣的飛機意外墜毀，當時飛機上有多對夫妻檔，甚至有幾戶人家全家都在飛機上，金防部便一度嚴格規定：「夫妻、或同一家人不可以搭同一班飛機。」就是一例。

    對於這個規定，很多金門人不以為然，心想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不幸碰到了天災，大夥當然也寧願選擇當同命鴛鴦，但一向認命的金門人，最後還是選擇接受金防部的「善意」，並未反彈或抗爭。

    由於當時兩岸情勢緊繃，而金門離大陸很近，收音機可以清楚收到對岸的廣播節目，金防部擔心金門百姓會被對岸的心戰喊話洗腦，將收音機列為違禁品，打開電視機，也只能收看一、兩家固定的有線電視節目。

    既然收音機是違禁品，一般商店當然是買不到，郵購風氣剛開始流行時，便有思想比較激進的同學，利用郵購方式購買具有收音機功能的造型玩具槍，但紙是包不住火的，被查扣後引起軒然大波，包裹檢查也就愈來愈嚴格，這個理由呢還說得過去。

    但卻有一件事令我不解，首先，在學校上體育課時，每次只要上籃球或排球課，老師都會指派兩位同學到上鎖的器材室拿球，下課時馬上清點球數，送進器材室鎖起來，確保一顆都不能少才行，當時我還以為是因為籃球、足球很貴，所以才如此慎重其事呢。

    但後來我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話說我有一位很愛打籃球的老哥，老覺得光在學校打球不過癮，苦苦哀求下，爸爸終於同意買顆籃球給哥，我這才知道籃球可不是有錢就隨便可以買得到的，且限制一戶只能買一顆籃球或排球，還得向里公所備案才行。

    「這太誇張了吧？」我忍不住提出我的疑問，得到的答案卻是：「萬一有人把好幾顆籃球或排球綁在身上，游到大陸去的話怎麼辦？」老天，你不會相信竟然有這種事吧！

    這個奇特的規定，雖然不至於對我造成什麼生活上的不便，卻在我心中，對政府的作法留下一個「莫名奇妙」的印象。

    一直到前陣子，立法院及朝野各界，為了是否核准北大教授林毅夫申請返台奔父喪一事，吵得不可開交，經過媒體詳細報導還原真相，原來林毅夫就是二十年前從金門以游泳方式叛逃到大陸的林正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政府杞人憂天，而是真有其人其事，看來我錯怪政府二十年了。

    回首二十多年前，金門居民只有金門日報可以看，和台灣沒辦法通電話，必須靠打電報聯繫，到台灣就像出國一樣，還要辦出入境證，而且只能搭「開口笑」（二次大戰時使用的軍艦），收音機又是違禁品，可以說是個完全封閉的孤島。

    因此，當年林毅夫叛逃時，大部分住在金門的老百姓，壓根不知道發生了這等大事，只是覺得奇怪，為何軍方無預警地大規模移防，演習次數變多了、時間變長、規模也變大了，有一次還接連演習三天，我們還因此賺到三天不必上課的假期呢。

    此外，軍方還特別加強查緝收音機等違禁品，要求各所學校以及里公所，對於籃球、排球、甚至寶特瓶等有漂浮特質的「違禁品」嚴加管制，草木皆兵的氣氛讓百姓覺得有些不尋常，但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其實金門百姓也早就習慣了一件事：「單行法就是單行法，不必問為什麼。」

    說實在的，這個疑問在我心裡放了二十年，金門高中畢業後，我到台北唸大學，工作後，生活過得相當忙碌，已經快要忘了它的存在，沒想到竟然會因為這則新聞事件，為我解開了這個塵封多年的謎團。

    想到這裡，我不禁要問：林毅夫啊，林毅夫，當你大言不慚，將自己當年令人唾棄的叛逃事件，簡化成個人行為及抉擇時；當你理不直，氣卻很壯地要求台灣當局，以人道考量同意你來台奔喪的同時，是否曾想過：當年你的行為，剝奪了無辜的金門老百姓多少權利？你有什麼資格大談人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