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鄉情、金門結
別人問我那裡來的?是什麼人?我向來直接回答金門人,毫無遲疑,更不必思考。
有人自稱「新台灣人」,有人自稱「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金門人很幸運,原原本本是金門人,不必拐彎抹角談認同,也不必加油添醋來定義。
雖然做為金門人也有不少歷史的辛酸與愁苦,但這種源自鄉土,本於親情的身分識別,卻是明顯而確定的。
自從高中畢業搭乘登陸艇到台灣,我們就知道金門與台灣是不一樣的,不談戰地政務下的戒嚴生活,這段橫渡黑水溝的痛苦航程令人難過且挫折,那時歷經顛簸的波浪翻滾折磨,悶在不見天日、充滿煤油與泥灰的船艙中,一嘔二吐三暈四餓,踏到高雄13號碼頭時重見天日,滿面污垢,一身腥臭,就似個難民般倉皇四顧,搭著軍用車到火車站,然後蹲踞在大門口度過漫漫長夜,最後再搭平快車到台北,這樣的旅途,明明白白告訴我們,我們是金門人,到台灣奮鬪去。
我們說國語說得還可以,但一說金門話(金門腔的閩南語)就充份吐露我們是金門人,其實我們不喜歡像台灣那樣說話的腔調,讀國中、高中時有到台灣讀過書的同學,講「台語」的腔調,令人感覺「輕挑」而做作,頗惹人厭,所以我們儘可能講國語,避免語調被同化,也省得別人說我們講的「台語」怪怪的。
偶或在公開場合講「台語」,遇到故鄉人或到金門當過兵的,總會輕易被認出身分,金門人說閩南語,音調較高,聲音往往較大聲,有許多特殊的用語,讓人不注意都難。
當年除了少數人到過金門當兵或「勞軍」,很少人到過金門,更不必談瞭解金門,所以往往以訛傳訛,使得不少台灣人對金門有一定的偏見或成見。
我讀大學時租屋在外,隔壁的大哥見我老實,常以調侃的口吻開金門的玩笑,那時我不善於嬉鬧式開玩笑,常被他激怒地臉紅脖子粗,甚而生氣地敲打床板。
當兵時,一同袍說金門人常常有人設下「仙人跳」詐騙阿兵哥,我氣不過,竟與他當場打起架來,兩個大人摔打著,互扭胳臂跌跤到地上翻滾,直到有人將我們分開為止,這是我初次打架,真有點難堪,但也算是為金門而戰吧?
有人常開玩笑說我們考上大學都有加分錄取吧?又動不動說起「831」,我總沒好氣地跟著解釋。這是「中央對邊陲」的制式化偏見吧?
金門是我永遠的故鄉,雖然回到金門後常常動不動就批評金門諸多的怪現象,但是鄉情與親情牽引著我,我在其中也沈默地照著年少時的個性守著這塊土地與人們。
金門人是個流動又保守的社會,人是流動的,情感是保守的,早先流向南洋、大陸,而後走向台灣,島嶼資源匱乏,往外走,尋求發展與突破是宿命也是必然,但離開後,金門人對故鄉的關懷與注視始終不變,我們在現實中必需離開她,但離開了以後也就永遠牽繫著她。我想從古到今,我們金門人都一樣,大都要先離開,然後才能看得清、看得遠,然後再重回故鄉,會更加體會我們總是金門人。
我是金門人,不忘故鄉情,有著金門人腔調與特質,至於金門如何定位,走來如何,我未必知道,但持續關心,長久的注視,我的心與感情就在這兒。